文/陈佳

那年，我租住在市区变压器厂附近。当时，这里的城市功能还不完善，许多背街小巷道路不平，晚上也是黑漆漆的。蜗居处是一幢建在巷路边的二层民宅，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孤老，右腿残疾，而住在他家纯粹是图房租便宜。彼时，我刚进城不久，靠摆摊卖旧书为生。

因生意不好，我每天的心情都很糟糕，晚上也总是窝在房间里以抽烟喝酒来消磨时间，并任烟头、酒瓶滚满一地也不去管。有时实在看不过眼了，便到其他房客处借来扫帚，稀里哗啦地往门外一扫了事。一天凌晨，我打着手电起来上厕所，见楼上的走廊灯亮着，当时并未在意。而稍后几次，我发现也是如此，这让我心感诧异。于是，我向老房客黄哥打听，黄哥却不以为奇，说“这有啥，老头的灯都亮了好几年了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”。“好几年？”，我惊叫起来。“那他自己都不知道吗？平日里那么抠，能舍得这电费？”，我愈发地好奇了。“哥们，实话告诉你吧。老头，他，有病！每天早上五点钟准时起床开灯。到了六点半，再又关掉。你说，就这折腾劲，是不是神经病？”黄哥吐着烟圈说着 。“世上还有这种人？莫非老头是特务不成，用亮灯的方式发信号？”，我自言自语。

一周后的一天，因下雨，我没有摆摊，留在房间里打扫卫生。当我将积存了一周的垃圾往路边扫时，房东老头出现了。“原来这些日子的垃圾是你扔的啊？”，老头指着那堆酒瓶果皮说。“是我扔的，有问题吗？”，我随嘴答道。“还有问题吗？垃圾不能乱扔的道理，连小孩子都懂”。“真稀奇了，不扔这扔哪？难道放你家里”，我也不甘示弱，噎得老头一时无言以对。见我置之不理，老头转身走了，几分钟后，他却拿了只塑料袋来，蹲在地上，将一地垃圾捡进袋子，然后又跛着脚向巷口走去。那里，有垃圾池。尽管对老头的古板有些不悦，可让一个残疾老人代为扔垃圾，我觉得似乎有些过意不去。于是，赶紧追了上去。

扔完垃圾回来，我正要关门，老头却跟了进来，说：“要是不嫌弃，到我房里喝杯茶吧”。我没有拒绝，尽管租住于此有些时日，可进房东房间却还是首次。一床一桌一柜，几张板凳，尽管简陋，却被主人拾掇地很干净。墙上挂着一个相框，相中人是一位中年妇女。镜面干净，看得出，这是经常擦拭的结果。“这是大妈吧？ ”，我盯着相框找话题。“唔，我老伴，已经走了好些年了”。老人似乎有些黯然，见此，我自感失言便不再说话。

房间里突然沉闷了起来，我也打算找借口“开溜”，老人却突然说：“听说你很好奇走廊灯的事，想知道答案么？”。“嗯，听说了，是觉得有些难理解，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忘了，想提醒你来着”。“你知道环卫工人早上几点上班吗？”，老人似有些答非所问。“这个我还真不清楚”，我不由搔搔头皮。“我来告诉你，他们一般都是在凌晨四点半到五点的样子就得上路。那时天还没亮，到了冬天，更是黑漆漆的”。“可是这和你有啥关系？”，我还是不解。“你也知道，我们这一带许多路段都没路灯。偶然的一次，我起来上厕所，发现他们打着电筒在扫地。这环卫工啊，其实挺辛苦的，能帮就帮点吧。于是，我每天定时打开走廊灯，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这附近能看得见路。”

听完老人的话，我惊呆了，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，又酸酸的。多善良的老人啊，尽管自身也不富裕，可为了方便一群素不相识的人，却坚持了好些年。而我，居然还把他当成特务。想到这，我有些羞愧，便说：大爷，要不我多交点房租吧，电费也算我一份。还有，你腿脚不灵便，以后开灯的活就交给我吧。“不用不用，我老头子还能应付得了，你小子，以后别乱扔垃圾就行了。再说下个月，政府就要对这一片进行改造了，那时，路灯就亮了”，老人满脸的憧憬。

一年后，我搬离了老人家。后来，我在市中心繁华地带开了个书店，也算是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了。而走廊灯的故事，却长留在我的心底。每年冬夏两季，我都会带着员工，悄然为片区的环卫工人送去些祛暑防寒物品。我想，这就像房东大爷那样，做善事是不分大小的。